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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圣诞节前夕,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印度进行了为期一天的访问,与印度总理曼莫汉·辛格举行了两国自2000年以来的第13次年度峰会。事不凑巧,12月24日那天,新德里市中心陷于混乱,警察实施交通管制,因轮奸大学生案而引发的抗议大游行成为印度媒体关注的焦点。

然而,世界媒体,尤其是中国媒体,对普京此访高度关注,访问期间签订的价值2500亿卢比(约45亿美元)的两项军购合同(一是增订42架苏-30战机,并许可在印度组装,使印购苏-30战机总数达272架;二是在2008年已订购80架米-17军用直升机的基础上,再增订71架),成为各方热议的中心。中国官方对此访表示,“中方欢迎俄、印发展友好关系”。

在冷战时代,印度虽标榜“不结盟”,但在美苏两大阵营之间偏向苏联。冷战结束后,苏联解体,印度与俄罗斯的关系曾一度迷茫。2000年普京访印,双方结成“战略伙伴关系”。2010年,印俄关系再度提升,被称之为“极为特殊的(special and privileged)战略伙伴关系”,定位之高无以复加。

然而,近年来印俄关系出现了一系列问题,引起广泛关注。俄方主要抱怨两年事:一是2012年2月,印度最高法院从廉政反腐角度出发,吊销政府已发放的122份2G网络运营许可证,俄罗斯一家在印投资的电信公司遭殃及,而俄政府在这家公司拥有17%的股权。二是2008年,印俄双方就俄罗斯继续帮助印度建设核电站达成协议;2010年,印度议会通过“核事故责任法”,规定核电站一旦出事故,若因设备或技术原因,印度国营的运营商可起诉要求相关供应商予以赔偿,金额可高达3.2亿美元。俄方强调,双方协议在先,已确定的核电站项目不应受此后产生的法律管辖;但印方表示难以通融。

印方则抱怨俄方执行军售协定不力。以改装戈尔什科夫海军上将号航母为例,交付期一拖再拖,价格从10亿美元上涨至23亿。另外,俄制装备在质量上也不乏瑕疵,比如,印方重金租赁10年的俄攻击型核潜艇最近发生重要技术故障。

近年来印度军购出现卖家多元化的苗头,不少观察家对此高度关注,并想从普京此访看印俄“极为特殊的战略伙伴关系”有无变化迹象。然而,从相关报道看,虽然双方抱怨的问题一时难以解决,但印俄关系并没有出现下行趋势。

印俄战略关系:名副其实

在普京抵印十天之前,印度外交部发布一关于此访的背景新闻稿,指出印俄关系有六大支柱,分别是在政治、军售、民用核能、空间、石油和天然气、以及高科技领域的合作,这为我们盘点印俄关系现状提供了一个权威框架。

政治合作:印俄双方共同主张国际格局多元化,支持由联合国(而不是某一国或某一集团)发挥中心作用。俄方支持印度争当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,并支持印度成为亚太经合组织、上海合作组织、核供应国集团(NSG)以及“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”(MTCR)的正式成员。在一系列敏感的地区问题上,如巴勒斯坦、伊朗、叙利亚和利比亚问题等,印俄立场一致或相近,与美国及西方却声调不和。

军售合作:印度正在进行军队现代化改造,大量进口各种军备,俄罗斯仍是主要来源。在2000-2011年间,印度从俄进口占其军备进口总额的77%(相比较,以色列5%,法国4%,美国、英国和德国分别仅为2%)。眼下,印俄在重型装备领域的主要合作项目有:海军方面,航母和隐形护卫舰采购,核潜艇租赁,俄国帮助印度自建其第一艘核潜艇;空军方面,采购272架苏-30战机,双方联合研制第五代战机和多功能运输机;陆军方面,在2001年和2007年共采购657辆T-90坦克的基础上,目前正在执行许可在印生产1000辆的合同。

民用核能合作:俄国在印度南方库丹库拉姆(Kudankulam)建设的核电厂一号机组不日运营,二号机组即将完工。两机组装机容量均为1000兆瓦。双方已协定在同一厂址再建第三、四号机组。虽然在法律和价格方面面临棘手问题,但双方正在寻求妥协方案。相比较,2008年印美签署民用核能合作协定后,美国和法国的核电企业均信心满满要在印度核电市场大显身手,然而,由于种种原因,美、法项目至今尚无眉目。

空间合作:俄国参与印“月球2号”探测器的研发;印度参与俄全球卫星导航系统的研发并成为其用户;印度引进俄火箭低温发动机技术。

石油天然气合作:印度在俄远东库页岛油气田一期项目有高额投资,两国公司还在孟加拉湾联合进行油气田开发。

总之,印俄关系被称之为“特殊的战略伙伴关系”,应该说名副其实;当今世界还真少有如此范围、规模和深度的双边合作关系。

印美战略关系:不可或缺

与此同时,印度与美国的关系在最近十年发生质的变化,提升速度令人眩目,其中,美方就开拓对印军售也做了大量努力。然而,粗粗清点一下即可明白,这在十年里,印度并没有从美方购买任何重要的作战武器。根据权威机构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资料,从2002年至2011年,印度从美进口主要军备项目有:两栖船坞运输舰1艘,飞机发动机140台,海王直升机6架,海上巡逻机8架,重型运输机15架,以及陆基雷达和其他一些中小武器等,总价值8亿多美元。显然,这与印度向俄罗斯军购不是同一性质和等级。

在军售领域美国难以与俄罗斯竞争的主要原因是:

第一,印度着眼国产化,对军购往往附带技术转让、许可在印生产等条件。对此,从前苏联开始,俄方一贯采取合作态度,现在甚至愿意借用印度资金与印共同研发新型武器(如已成功研制的布拉莫斯超音速导弹和正在进行的第五代战机项目),以色列和法国也愿意努力适应印方要求,但美国却不予妥协。美将军事高技术视为战略资源,而不是可以随意销售的商品。

第二,印度对美今后有可能再度实行政治或军事干预仍有疑虑。美国在1965年第二次印巴战争期间切断对双方的军火供应,在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时派航母驶入孟加拉湾向印示威,对此印度记忆犹新。1998年印度进行核试验,美国立即对印实施制裁,对此印度心有余悸。

第三,为有利于对印出售高技术军备产品,美方一直劝说印方签署三个相关必要文件,即《联合通讯安全备忘录协议》(SISMOA)、《基础交流与合作协议》(BECA)、以及《后勤保障协议》(LSA)。但印方生怕其“战略自主”可能受损,至今未能使美如愿。可以说,印度强调其“战略自主”,实际上是拒绝成为受美控制的军事盟国。

然而,这决不意味着美国对印度在战略上无关紧要,相反,其重要性完全可用“不可或缺”来形容。至少在以下三个方面,印度对美国有巨大战略需求:

其一,印度要成为世界大国,美国的政治提携至关重要。美是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,许多事情只有美国出面才能搞定。一个最显著的例子是,美国与印签订民用核能合作协定,结果引导各国对印拒不签署核不扩散条约(NPT)、拥有核武器的现实持默认态度。总之,在全球政治领域,俄罗斯并不具备美国那样的影响力。

其二,中印边界问题悬而未决,印度担心1962重演,在对华关系方面,需要借助美国暗中发力。在所谓应对“中国崛起”这个问题上,俄罗斯不会为印度两肋插刀。

其三,印度仍需要美国对巴基斯坦施加控制,在这个方面,俄罗斯帮不上忙。

在冷战时代,印度虽偏向苏联,但与美国和以其为首的西方阵营也并不敌对,而且在“绿色革命”等方面还获得美国的实质性支持。可以说,在那时,印度在经济和军事上都是个弱国,但在外交上却是个强国,成功扮演了一个“形象大于实力”的角色。今天,印度又在俄美之间左右逢源,两面获利,似乎技巧更娴熟,成果更显著。

这是一出全新的“四国演义”。印度与俄、与美发展战略伙伴关系,中国是其核心考量之一。印度要从俄国“买实力”,同时在美国“上保险”。俄国看重印度的“钱袋子”,希望印度与中国相安无事,因此,中国对印俄关系不持异议。而美国则看重印度的“潜在战略价值”,希望印度尽早站出来抗衡中国,对此中国保持警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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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四维

毛四维

96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退休外交官。愿更多了解印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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